他又沉默了片刻，冲着太监总管道：「行了，让他们都下去吧。」

我适时叫人端进热水盆，帮萧禹宁净了手，又用热帕子给他捂了脸。

眼见他神色缓和下来，才继续劝道：「那使者本是南诏皇室子弟，往日里便豪放不羁，多有口舌之争，皇上何必跟他置气，帮南诏解决麻烦还给了南诏起兵的由头。」

「倒不如大度些，好好嘉奖他一番，让他再张狂些，回去了自会闯出祸事来，南诏皇室越是不睦对我朝便越有利。」我继续道。

萧禹宁愣了愣，眼中细碎的光一闪而过，突然问道：「 现在你服侍朕，可否心甘情愿？」

我噎了一下，对上萧禹宁探究的眼神，坦然道：「于私，因为奴的姐姐，奴心中有怨，抹不去也消不掉。但于公，先帝并非明君，对我朝百姓而言，只要朝局稳固，皇上勤政爱民，便是好君王。奴不能把私怨凌驾于公义之上，更不想将自己的未来只困顿于仇恨中，奴有奴想走的路，如今服侍皇上，心甘情愿。」

「哼，巧言令色。」萧禹宁不屑道，转身时嘴角却弯了弯。

我能感受到萧禹宁在改变，之前他用杀戮立威，但杀戮并非捷径，要掌控人心，让臣民信服，还需要仁慈、智慧和手腕。

他努力想做一个好君王。

不荒淫、不奢靡、不贪狠弑杀、不喜怒无常。

杀兄篡位，的确不光彩，但他想用自己的励精图治去证明，他这个君王，比他的兄长强得多。

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我的心也平静下来。

云芝被放出后，拨到了御膳房，气色红润不说，还胖了些。

被关在牢里的夏家家眷，跟着其他罪臣的家眷，正等着新帝大婚前的天下大赦。

我将自己的月例银子托人带出宫，赁了个小院子，只等着他们被放出去安置，假以时日，终有见面之时。

经历了这场动荡，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好，总有希望。

我以为苦日子终于熬过去时，却没想到暗波下早已有危机暗藏。

08

这日，萧禹宁突然扔给我一个折子。

「参你的，看看。」

我打开一看，满纸荒唐，将我比作妖姬，说我每日蛊惑魅君，劝诫他莫要重覆前车之鉴。

看了落款，是御史台的折子。

「投石问路的，若我不理，后面怕是要一封又一封的报上来。」萧禹宁揉着眉心道。

我心知，朝臣们不过是防微杜渐，萧禹宁刚坐稳皇位，就亲近先帝故人，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政治信号。

虽然我现在只是御书房的婢女，但万一受宠了呢？

受宠后会不会给夏家翻案？

那些在逼宫造反中被打倒的世家贵族会不会翻案？

那些占了宅子、杀了人沾了血、分了功的官吏们，会不会被清算？

朝臣们不过是拿我做筏子，想试探萧禹宁的态度罢了。

结果让朝臣们很满意。

萧禹宁将我放出宫，赏给了吏部侍郎陈宫南。

以乐妓的身份。

陈家是名门望族，祖上出过宰相，也出过帝师，数代恩宠不断。直到前朝，因与先帝萧沐泽政见不同，陈宫南愤而辞官。

现如今，萧禹宁初登大宝，一批前朝被贬斥冷落的官员复职，其中当属陈宫南最有声望。

陈宫南为人正直，偏好音律，家中的乐妓班子，在京中颇负盛名。

他本推辞不肯受，却听萧禹宁说了一句「那女子得了霓裳羽衣舞的真传」后，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