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黑之前,陈益壮专程去了一趟县衙,接待他的是主薄周令。
聊了几句才得知,严县令打昨儿起就已经不在县衙了,至于具体去了哪里,主簿也不清楚。
这个老混蛋不会是怕事提前溜了吧,也不至于啊。
“陈先生,大人临走时特意交代,先生若有事找来,令属官对接即可。”
陈益壮施了一礼。
“陈某此来叨扰,只是想打听一下,关于柳江的踪迹可有眉目?”
周主簿回道:“此事大人此前也是再三叮嘱,就担心柳江玩灯下黑。”
“这几日我等加派人手,将整个碧水县暗中几近搜遍,仍是毫无察觉。”
“想必此人趁着事发混乱时,已逃离了碧水县。”
“陈先生,若真如此,我县衙恐怕是无能无力。”
陈益壮问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结果并不意外,但凡柳江不是很蠢,便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揪出。
毕竟这个时代还很落后,既没有完善的身份识别系统,也没有监控。
完全得靠本就十分不靠谱的临摹画像,去进行人眼筛查甄别。
效率低下不说,还很容易犯与罪犯擦肩而过的错误,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事分两面说,也并不完全是坏消息。
碧水县衙门这边费力找不到的人,曹县衙门跨县搜人的工作只会更加的艰难。
对于此时的陈益壮而言,最好的结果是,自己这边的人先一步找到柳江。
其次便是两边都不要找到。
或者再说直白点,柳江倒不如干脆直接撞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永远不被人发现才好。
免得被曹县,或者其他什么人拿住,威逼利诱之下,提供假口供,将罪行全部推给司琴和金凤楼一方,那问题就严重了。
离开县衙后,陈益壮直接回到了金凤楼。
直接回屋,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仔细的梳理任何可能漏掉的细节。
一直梳理到下半夜,才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次日陈益壮醒来时,已是半晌午了。
来不及跟温掌柜叙话,急忙忙的叫上马车,就直奔曹县而去。
按照大奉律令,讼状一旦上递到衙门,次日无论如何,都必须赶到衙门报道。
否则不但讼状无效,该讼师也会被衙门捉拿问罪,以儆效尤。
就在陈益壮急忙忙的朝着曹县衙门赶去的途中。
曹县衙门内,正有几人在为他此行来否作赌。
“大人,此过午时姓陈的神棍还没来,依属下看他必然是在虚张声势。”
“不如属下这就带兵,以虚委投状为名,将其正大光明的缉捕归案!”
县尉李解提到此人便是咬牙切齿。
反观县令钱广林却淡定的抿了口茶:“不急,再等等,本官听闻严正清近来与那陈讼师走的甚是亲近。”
“严正清这老狐狸本官是在了解不过,他看似八面玲珑,骨子里实则是傲的很。”
“他能如此礼下一个不入流的讼师,本官倒也想亲自见识见识,此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钱大人所言极是。”一旁的尤德旺开口道:
“在下虽与此人确有仇隙,却不得不承认,陈益壮此人并非夸夸之辈。”
“杨金氏通奸一案,他愣是在我等眼皮底下,来了手偷梁换柱,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此人却有诸多致命缺点,首当其冲便是过于自负。”
尤德旺指着桌上的讼状,继续说道:
“正如此份讼状,换做寻常讼师遇到命案躲之不及,也唯有他陈益状敢如此胆大包天。”
“不仅如此,陈益壮此人还贪财好色,且极爱出风头。”
“那金凤楼定是许了他天大的好处,加之他与司琴暗合许久,姓严的想必也拜托过他。”
“因此在下敢打赌,此行他必来!不来便不是他陈益壮了!”
“精彩!实在精彩!”钱广林不禁鼓起了掌:“尤师爷如此一说,本官反倒觉着……”
“此人若真来了,其本事比起师爷实在不值一提。”
“此人被师爷揣摩的如此透彻,岂不等同于师爷案板上鱼肉,还不任师爷随意宰割?”
尤德旺愤恨道:“陈益壮此贼,当众辱我,欺我,断我仕路,尤某恨其入骨!”
“还请大人务必成全,届时还请给尤某一个加倍奉还的机会,事成之后,尤某……”
“诶~”钱广林摆了摆手:“事成之后再说之后的话,话说这场大戏,本官早已等的迫不及待。”
三人相识而笑,各怀鬼胎。
就在此时,门房来报,外有自称陈益壮之人前来拜见。
钱广林立刻来了精神,给下面二人使了眼色,随即二人识趣的退到了一侧。
钱广林摆正坐姿,拉下脸,清了清嗓子,肃视来人,正待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只见那来人,几乎是一眨眼就飞扑到了跟前。
上来就一把抱住了钱广林的大腿,激动的喊道:
“天下人人都在传颂,曹县出了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草民日盼夜盼,朝思暮想,终于有幸见到大人您的尊容了!”
“大人您哪里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啊!简直是妖言惑众!”
“您分明是天星下凡,神明降世啊!乃是我大奉求都求不来的福祉啊!”
“草民对大人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听大人一言,胜读十年寒窗,看古今风流人物,还数大人!”
“能在此间见到您,真是草民一生之荣幸,回家定要烧香祭祖,感谢先辈积下阴德!”
钱广林盯着跟前夸张的陈益壮,僵硬的动了动嘴唇,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这一开口,压根就不是笑脸这么简单。
就这么说吧,钱广林从军到入仕二十多年了,奉承的话听得耳朵都茧了,却从来,从来都没有听过,如此惊艳的奉承之音。
不,这哪里还是奉承之音,明明就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之音。
钱广林忽然感觉仿若身体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激流,从脚底板,穿过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直冲天灵盖。
钱广林几乎下意识的抄起桌上的纸笔,用近乎炽热的目光盯着对方。
“贤弟,你再说一遍,就方才那段话,务必一字不落,原封不动的再说一遍!”
“本官要记下来,日日背诵,改日见了知府大人,脱口而出,定能博个满堂大彩!”
“贤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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