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百里挽晴闭目端坐于软塌之上,慕长璃屈指成爪,正将她的内气往外吸。
“住手。”陆锦宣厉喝一声,疾步走到百里挽晴身前,关切道,“挽晴,你没事吧?”
慕长璃莫名被一声厉喝,委屈道:“锦宣,百里姑娘寒毒发作,我是在帮她驱逐寒气。”
陆锦宣闻言,歉意地侧头,欲言又止。
此时百里挽晴睁开双眼,问道:“锦宣哥哥,你可有见到我兄长?”
陆锦宣点点头:“见到了。明阳很快会回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锦宣哥哥。”百里挽晴抬起头,声携哭腔,唤他。
陆锦宣正欲转身,闻声停滞在原处。
百里挽晴微抿下唇:“锦宣哥哥,如今你在圣上身边随侍,切记要谨言慎行,不论遇到何事,切记先保全自己。”
陆锦宣轻“嗯”一声,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慕长璃留意到百里挽晴的目光一直倾撒在他身上。
她轻吐一口气,跟着陆锦宣走出络绎居。
慕长璃注意到陆锦宣在步出络绎居后,面上一直阴霾不散。
“锦宣,你有心事?”她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锦宣坦言道:“长璃,我方才去见明阳,发现他体内寒气甚微,反倒是挽晴周身都弥漫着寒意,我担心,是挽晴为了救明阳,将寒气引渡到了自己体内。”
“还有这法?”慕长璃惊愕。
她也曾多次跟随慕夫人救治伤患,却不知晓寒气引渡的救治方法。
慕长璃接着问道:“是以,你是担心挽晴姑娘体内的寒毒会伤她根基?”
“是。寒气引渡之法,对人体伤害极大。挽晴并非练武之人,她的根基本就不如我们稳固,加之寒气入骨,恐会元气大伤。”
陆锦宣双眉紧蹙,眸色暗沉。
慕长璃俯首沉思,忽然发现一个可怖的事实。
她停下脚步,问道:“锦宣,你体内的寒气,并不是天生的,也是被引渡到体内的,是吗?若我没猜错,你体内寒气和挽晴的寒气是同宗同源,是不是?”
“我......”陆锦宣一时语塞。
慕长璃叹息一声:“看来我猜对了。是以当年你并非无情,是你救了百里明阳,可你为何不告知他们实情?”
“不能说。”陆锦宣言简意赅,“长璃,别再深究。”
慕长璃眼中隐有泪意,陆锦宣的隐忍让她感到钻心的疼。
陆锦宣侧过身,伸手拭去抑制不住,淌下的泪水。
“长璃,有些事,只能隐忍。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陆锦宣柔声道。
陆锦宣说着,眉蹙得更紧了些,百里挽晴的寒气牵发出了他体内的寒气。
为了让慕长璃放心,他强忍刺骨寒意,勉力展露出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浅笑,伸展一臂,将她环抱在怀中。
他一手紧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垂在膝侧,由于寒毒发作,手臂微颤不止。
“锦宣,你怎么这么冷?”慕长璃双臂紧环住他的腰,担忧道。
陆锦宣轻声答:“不妨事。给我个暖暖的拥抱,一会儿就好了。”
慕长璃紧环着他腰肢的双手骤然收紧了些,她探指,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个圈。
“慕长璃和陆锦宣,锁了。”她在心中宣布。
待手臂的颤抖停止,陆锦宣这才松开抱着她的手。
“别说我了,明日便是捕快初试,你可准备好了?”陆锦宣又开始查岗。
慕长璃注意到他面色不佳,知他有难言之隐,不再探问,只笑道:“大人,瞧好吧您嘞。”
她说着,还摆了个戏腔。
陆锦宣浅笑一记:“好。明日考场见。我还有事......”
慕长璃抢过话头,仿着他的腔调说道:“先走了。锦宣快回去吧,回家后弄点红枣桂圆之类温热的食材补补,我们明日考场见。”
“好,考场见。”陆锦宣的目光如丝,将她萦绕。
慕长璃在交织着满满爱意的目光中,提起裙摆,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远。
陆锦宣目送着她离开,这才转身返回陆府。
他跨进大门时,云儿挎着提篮自门口出。
“云儿。”陆锦宣叫住她,云儿停驻,缓缓抬起头。
“少家主有何吩咐?”云儿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却逃不过陆锦宣的眼睛。
陆锦宣压低声音问道:“云儿,发生何事?”
云儿当即调控好表情,平静作答:“无碍,只是娘娘方才有腹痛,命云儿去买药。”
陆锦宣放下戒备:“快去快回。”
云儿朝他福身行礼,便匆匆离去。
她步子很快,生怕一会儿陆锦宣发现端倪,捉她回去。
陆锦宣确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当即派了婢女月儿悄悄尾随在云儿身后。
云儿心下慌乱,自是未能察觉到月儿的跟踪,月儿尾随云儿来到络绎居。
络绎居的二楼雅间,一男一女背对而立。
女子一袭紫衫,面戴同色面纱,浅紫色的面纱下难掩倾城之色。
“百里明阳,你已与容天啸联手,我们便也算同路人,不知你将我诓骗至此,是要?”
紫纱女子话音未落,身着墨绿色绸衫的男子转过身。
“紫荆,你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容大人要料理陆家,对你们辽人百利而无一害。你这般拦阻,莫非是你还念着陆锦宣?”
百里明阳的面孔本生得有几分隽秀,此时他颀长的眼睑微眯,却显出几分刻薄。
“百里明阳,先前说不动陆家,是我们大王的意思。若你执意要压制陆家泄愤,那么你我双方也没有联手的必要了。”
紫荆说着,周身漫出一股傲气。
她之所以如此高傲,只因为她已知百里明阳因何痛恨陆锦宣,她心里清楚,这是一个误会,一旦误会被解开,百里明阳注定与他们不是同路人。
“行,我不动......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百里明阳转移了话题。
紫荆倏尔侧身,抬手施放飞针,三枚飞针钉在云儿身侧的门框上。
“合太医......合太医让我来找紫荆夫人。”云儿一张圆脸吓得煞白,支支吾吾道。
“进来。”紫荆放下手臂,冷声道。
云儿颤颤巍巍地挪步进屋,似八旬老人,一步一晃,她的小腿还打着哆嗦。
紫荆当着百里明阳的面,发布交给云儿的任务。
听完任务详情,云儿吓得双腿一软,百里明阳则是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
“云儿,你已上船,现在下船只会被淹死,不如与我们同行。”
紫荆恩威并施,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折射出凌冽的寒光。
云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如此一来,势必会牵连整个陆家,到时候云儿也难逃一死。求......求紫荆夫人施恩。”
紫荆双臂环胸,眸光满覆嫌弃之色。
“知道了。你只管配合,届时大辽入主开封,免不了你的好处。”
紫荆想着,也不能将暗探逼迫的太紧,便追加了一句空头承诺。
云儿怵极,明知是画饼,却也只得忙不迭地点头。
忽然,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猫在门外**的雨儿闻言身子一颤,不慎撞到了门口的盆栽。
她忙转身向楼梯下跑去。
百里明阳冲出门,却只看到雨儿的背影迅速蹿下楼梯。
“紫荆,有尾巴。”百里明阳折返回屋中,略显仓皇。
紫荆嗤笑一声,推开窗,抬臂。
长针自她袖中飞射出去,似离弦的箭,深扎入雨儿的后脑。
雨儿当场毙命。
云儿远远瞧见雨儿倒下,脱口问道:“紫荆夫人,雨儿她......”
“死了。”紫荆放下手,淡然道。
云儿没想到紫荆会动杀念,她怔在原地,眼泪都流不出来。
百里明阳也惊了:“紫荆,她只是陆府的一个婢女。”
紫荆斜嘴一笑:“任何可能对我们不利的人,都不能放过。”
百里明阳和云儿面面相觑。
他们意识到:这是上了贼船!
紫荆身为辽国国主直属影卫,阅人无数,他俩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透。
“我说过,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哪些阻挡我们靠岸的人,不该杀么?”
云儿的泪终于抑制不住,如雨落下。
那个阻挡他们靠岸而被杀的人,是她的亲妹妹。
云儿已无力周旋,百里明阳帮着回道:“该杀,该杀。云儿许是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失态。想必紫荆夫人不会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百里明阳主动帮云儿圆场。
云儿抹去眼泪,福身道:“云儿失态了。请允许云儿先为雨儿收尸,求紫荆夫人施恩。”
紫荆最是厌恶姐妹情深的场面,她摆摆手,示意云儿退下。
云儿一路疾奔到街上,却已不见雨儿身影。
云儿彻底失控,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唤着雨儿的名字。
在她与紫荆周旋时,慕长璃先一步到达雨儿出事的地点。
她原是来络绎居寻百里挽晴,问她驱除寒毒之法的,却碰巧见到雨儿倒下。
慕长璃伸手去探雨儿鼻息,确认她已毙命。
接着她问市集商贩借了辆推车,将雨儿遗体送回陆府。
“大人,雨儿姑娘身上并无伤口。”罗松仔细检查了尸体,汇报道。
慕长璃手抚下颚沉思:先前借推车时,她问询过在事发地摆摊的商贩,皆说雨儿是从络绎居跑出,骤然倒地身亡。
这么看来,致命凶器极有可能是细针之类不易察觉的微型锐器。
能够将人一击毙命,除了力道掌控外,穴位也很关键。
慕长璃思忖着,伸手向雨儿后脑伸出,将一根长针取出。
那针足有一寸长,只有尖端不足一厘的长度暴露在头皮外。
“大人,属下即刻去查开封擅使长针之人。”罗松抱拳道。
陆锦宣一摆手:“不用,我已大致测出凶手是谁。”
“凶手是那日在络绎居露台偷袭我们的人?”慕长璃将长针擦拭干净,收起。
三人正在热议,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听声响足有几十号人。
罗松出门察看,却被一队侍卫围堵在中央。
“圣上有令,陆府相关人等,一律拿下。”为首的金吾卫长史刘骞说道。
罗松拔刀以对:“是圣上之令,还是长史之令?”
“大胆,竟敢违抗圣上御令,来人,拿下。”刘骞一声厉喝,众人高举长戟,对准罗松。
“住手。”清冷之声幽然飘至,陆锦宣自门内走出。
刘骞见到陆锦宣,眼中满溢得意,多年来,金吾卫一直屈居于带御器械之下。
今日,最受圣宠的带御器械陆锦宣竟然也有被自己扣押的一天。
“罗松不是陆家人,放了他。”陆锦宣开口道。
罗松双目微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锦宣这是在为他求情?
刘骞睨了陆锦宣一眼,断然拒绝:“罗松是你的心腹,亦在相关人等之列。”
罗松不傻,宋宗动用金吾卫来陆府擒人,想必定是出了大事。
他抬头,对陆锦宣道:“大人,罗松誓死追随大人。”
“罗松,别冲动,想想你的家人。”陆锦宣声色虽冷,但罗松真切地感受到他变了。
刘骞冷笑出声:“陆锦宣,你以为你还是风光无限的带御器械?你以为你能从我手中救下他?我告诉你,你没这权利。”
“我当金吾卫是多光明磊落、行事公私分明之人。不曾想也是这般睚眦必报。”
慕长璃从门内走出,一双杏眼圆睁,毫无惧色。
“赏金猎人慕长璃?你怎会在此?”刘骞惊诧道。
刘骞与沈敬是故交,从沈敬口中,他听过不少慕长璃的光辉事迹。
他没想到,传闻中飒气的女猎人,竟是这般出尘绝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刘骞敛起惊状,盘问道:“你为何在此,你与陆府有何关联?”
“我是陆家的帮工,也是陆大人的助手。”慕长璃当即表明立场。
她是站在陆大人这边的。
刘骞刚要接话,却见一侍卫慌张跑来。
“长史,辽寇和金吾卫在小镇打起来了!”
听完汇报,刘骞向身侧的左右司阶吩咐道:“左司阶留下看押陆府之人,右司阶随我去镇上平息动乱。”
望着刘骞匆匆离去的背影,陆锦宣愁眉深锁。
看来,紫荆已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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