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朱唇轻启,抬眼间,他淡紫色的衣袂自她纤腰侧掠过,揽着她的腰轻旋半周。
“小心。”陆锦宣抬手,接下迎面而来的飞箭。
飞箭的刃尖就在距离她眼瞳不足半尺处。
慕长璃惊呼一声,陆锦宣放下手,抬眼,迅速锁定目标,催动内力将箭抛掷到空中,他一推手掌,箭急速向前方络绎居的露台飞去。
飞箭落在露台上,台上一抹紫影闪过。
“追。”只一个字,慕长璃旋身而起,却在距离露台高度不足一丈处停滞。
她忘了,自己轻功不济。
紧要关头,他伸手托住她的腰,携着她飞上露台。
露台上已没了贼人踪迹,只闻得一股淡淡的幽香。
“美人香,是紫荆。”陆锦宣笃定道。
慕长璃心下疑惑:“奇怪,我与紫荆并无仇怨,她为何屡次要取我性命?”
“这件事,我会查清。”陆锦宣说道。
“不,我要自己查明真相。”慕长璃说道,“我不想让人觉得我离了你什么都做不成,这样的我是配不上你的,我要努力让自己站到能与你比肩的位置。”
“你现在站得还不够高吗?”陆锦宣被她顶真的样子逗笑。
这回轮到慕长璃中规中矩了:“我是认真的,我要成为你的助力,而非你的累赘。”
“我不觉得你是我的累赘。你别有什么负担,先专心准备捕快初试吧。”
他停顿少倾,补充道:“一切有我。”
慕长璃望着他认真凝望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锦宣别动,你眼里有东西。”她忽然笑容凝滞,“把眼睛闭上。”
陆锦宣都没问为什么要闭眼,就乖乖地照做了。
慕长璃踮起脚尖,在他眼皮一侧浅吻一记,挨在他耳边说道:“你眼里有我。”
陆锦宣双目微阖,长长的睫羽微颤,似蝶翼又似羽扇。
他的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笑,侧颊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陆锦宣睁开眼,目光上移至她的头顶。
“别动,你的发髻乱了。”他轻声道。
慕长璃笑了:“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就不好使了。”
她话音未落,发髻崩散,长发如瀑倾泻而下。
陆锦宣眼疾手快一下揪住她的落发,手腕一转,将长发重新盘踞于她头顶,见她未戴钗饰,便从自己发冠上取下金簪,以簪挽发。
“没想到大人还有这一手。”慕长璃惊叹道。
陆锦宣浅笑道:“我还有很多隐藏技能,等你来解锁。”
慕长璃思忖片刻,抬起脸:“我也有,等回到陆府,让你来解锁。”
“你要跟我回陆府?”陆锦宣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担心。
慕长璃看穿了他内心的忧虑,她切换出一种大哥的姿态,在他肩膀轻拍几记。
“锦宣,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圣上陪同静妃省亲,不会在陆家耽搁太久,若回宫后,人多眼杂,静妃有喜一事难免会暴露。”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将陆锦宣说服。
“好,在回家之前,先跟我去个地方。”陆锦宣说着,牵起她的手,准备下楼。
在楼梯口,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锦宣双目微瞠,竟忘记挪步。
楼下伫立着两位茶客,一位是他曾经的挚友百里明阳,另一位是其妹百里挽晴。
百里挽晴一袭淡橙色斜襟披风长裙,同色丝绢斜披在手肘处。一根细长金簪在脑后挽了个圆鬟,剩余墨发轻垂及腰。
除金簪外,周身再无亮眼装饰。
美人懒梳妆,罗衫盈盈立,卓然却不失明艳。
慕长璃赶到一股危机感,自看到他们起,陆锦宣的目光就没从二人身上挪开过。
百里挽晴似在与其兄争执什么,即使发生口角,她依然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将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话语间唇不露齿。
“兄长好没道理,挽晴先行告退。”百里挽晴向其兄福身行礼,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当她见到陆锦宣时,一双星眸似泛盈盈泪光。
“锦宣哥哥。”朱唇轻启,珠泪落下。
百里挽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陆锦宣松开慕长璃的手,布下阶梯:“挽晴,好久不见。”
慕长璃倒吸一口凉气,照这架势,下一瞬不会是要抱头痛哭?
好在百里挽晴涵养极好,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她的手始终搭在小腹上,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反倒是陆锦宣的反应令她意外,陆锦宣走上前去,单手轻扶在她的肩头,蹙眉凝望着她。
“挽晴,你兄长可安?”他深切地望着百里挽晴,期盼着她的回答。
百里挽晴轻迈莲步,优雅转身:“我兄长......”
她目光凝滞,茶座上已不见百里明阳的身影。
陆锦宣已猜知一二,剑眉微蹙,叹息道:“明阳还是不肯原谅我,罢了,是我咎由自取。”
他的面上有失落有愧疚,还有几丝无法言喻的殇情。
百里挽晴回过身,柔声安抚道:“锦宣哥哥莫再伤情,且让往事随风罢。”
陆锦宣一言不发,微垂下头,他的眉依旧微蹙着。
前方危机预警。
依照慕长璃的推断,两人有前尘纠葛,且男方有愧于女方的情形下,女方降低姿态,男方往往会沦陷。
不可以。
锦宣是她一个人的。
慕长璃上前几步,搂住锦宣的手臂,关切道:“锦宣,你还好吗?”
陆锦宣抬起头,回道:“长璃,我没事。”
两人的对话,百里挽晴都听在耳中。
“锦宣哥哥,这位姑娘是?”同样的危机,百里挽晴也感觉到了。
陆锦宣从哀恸中抽出身来:“长璃,你陪着挽晴,我去找挽晴的兄长。”
“锦宣,我和你一起去吧,听你们的谈话,我感觉那个人好像对你颇有敌意。”
慕长璃将他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陆锦宣断然回绝,在慕长璃的手上轻拍两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慕长璃松开手,目光却始终黏在他身上。
陆锦宣疾步离去,在集市末端瞥见百里明阳,百里明阳听见了他的呼唤,却未止步。
陆锦宣一直追着他来到小树林。
到了空旷处,陆锦宣一个旋身凌空而起,降落在百里明阳面前,抬起一臂,将他拦下。
“明阳,我们谈谈。”陆锦宣缓缓抬头,直视着他的眸。
百里明阳不再逃避,点头道:“谈什么?假如你是要为当年之事辩解,将责任全推到你父亲头上,那我们就别再浪费时辰。”
陆锦宣缓缓放下手,手握成拳,颤声道:“当年,是我的错。是我一心要成为带御器械,没有顾及你的生死。对不起,明阳。”
他的思绪回到六年前。
那年冬季,他十六岁,与同龄的百里明阳一同参加带御器械的集训。
集训中有一项速度考核,要求众人在限定时间内取得“情报”,最先获得“情报”者,可获得集训负责人的提名推荐。
“阿宣,这个提名推荐作什么用的?”
休息区,陆锦宣、姜建树、百里明阳并排坐在树荫下。
姜建树的理解力不如他二人,便直接发问道。
“大树,这个提名相当于是内推,若是提名的人在后面表现一直都很出色,有机会能直接通过内推成为带御器械。”陆锦宣答道。
百里明阳笑了:“那可了不得,到时候咱们仨免不了要鏖战一场。”
姜建树展开双臂,左右各搂住他们的肩,笑道:“情义第一,晋升第二,永生不变。”
陆锦宣和百里明阳齐声道:“永生不变。”
他们没想到,说好的情义第一,陆锦宣却为了那个提名,拼尽了全力。
集训中,百里明阳忽然寒毒发作,抽搐不已。
陆锦宣明明看到他发病的样子,却只是抽离了几丝他体内的寒气,便离开了。
那场集训,陆锦宣拿到了提名。
百里明阳由于表现不佳,被体罚。
寒冬腊月,飞雪似鹅毛,又似羽箭,急坠而下。
百里明阳被冻得开裂的手握着一柄扫帚,在大雪中,清扫校场。
他昏倒在雪地里,以为自己的性命就此了结,半昏半醒间,他看到一个人影......
此后,他的寒疾有所缓和。
但他和陆锦宣的友情,却生出嫌隙,再也回不到当初。
百里明阳并不知道,他的寒疾之所以能得到缓释,是因为陆锦宣将他体内的寒气以内力抽出,在此过程中,陆锦宣不慎被寒气入侵,因此转变成寒性体质。
他更不知道,陆锦宣拼尽全力去赢得提名,却是为了护他们周全。
陆锦宣收回思绪,这件事是他的秘密,他要守住这个秘密。
“陆锦宣......不,现在该改口叫陆大人。”百里明阳声如寒冰。
他朝陆锦宣抱拳:“陆大人若无其他事,草民先告退了。”
“明阳。”陆锦宣叫住他,“我把大树埋在城东山丘上,去看看他吧。”
百里明阳没有应声,径直离去。
他走出一段,脊背骤然被人用硬物抵住。
“陆大人,你还要作甚?”百里明阳满脸不悦道。
背后之人嗤笑出声:“陆大人?你认识陆锦宣?”
百里明阳一怔,随即回头,只见一身着鎏金绸褂的男子立于身后,手持一柄檀香折扇。
他打量那人一眼,问道:“你是?”
绸褂男子身旁的随从厉喝道:“大胆刁民,见到枢密院院事大人还不叩拜。”
百里明阳虽刚到开封,却对这位院事早有耳闻。
他忙屈身行礼:“草民愚钝,不知是容大人,大人恕罪。”
容天啸将折扇在指尖转了半周,握住:“无妨,本官问你,你可认识陆锦宣?”
百里明阳不敢开罪他,如实道:“是,草民与陆锦宣曾一同参加带御器械集训。”
容天啸又嗤笑一声,扭头对身侧随从道:“是个好苗子,怎的就败在陆锦宣手上,可惜了了!”
百里明阳不知他此言何意,答道:“大人容禀,草民并非败在陆锦宣手上......”
容天啸抢过他的话头道:“那场集训啊,本官来旁观过,没想到这陆锦宣啊,还真有些手段,竟懂如何催动人体内寒气,本官还当真小看了他。”
“什么?”百里明阳愕然,“大人的意思是,草民当年寒疾发作,是陆锦宣催动了草民体内的寒气?”
“呀,原来你不知道啊。这话你就从耳边过吧,劝你别和陆锦宣斗,他可不好对付。”
容天啸微张着口,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佯装真诚地劝诫道。
不,他不甘心。
百里明阳思忖须臾,倏尔跪下:“容大人,草民冒昧恳请大人襄助,草民愿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听凭大人调遣。”
容天啸俯视他一眼:“本官没记错的话,你是今年枢密院的考生?”
“回大人,是。”百里明阳跪在地上,似一只乖觉的家犬。
容天啸颔首:“好,若你通过枢密院考核,本官自会提携于你。”
百里明阳喜出望外,叩首道:“草民多谢大人。”
容天啸嘴角一斜,面露出阴鸷的神情,从跪伏在地上的百里明阳身侧走过。
这一次,他要陆锦宣好看。
陆锦宣此时刚回到络绎居,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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