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天路滑，无尘为了将沈明祺和修竹苑那边的关系告知梁颂宁，特意借故放缓了脚下的步调。
但梁颂宁心里想着事儿，一路上都没发现无尘的欲言又止。
一直到莺歌轩的门口，梁颂宁谢过无尘准备进屋，忽听无尘唤住了她。
“梁姑娘，你初来沈府可能有所不知，大少爷在我们府里身份特殊，二少爷与他虽是亲兄弟，却也有长幼之分，平日里是很少碰面的。”
梁颂宁有些诧异无尘竟会和她说这样的话，不禁应道，“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无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姑娘想要在沈府安身立命并不难，我们二少爷重情重义，当时姑娘在瘴疠之地救大家于危难，这份恩情二少爷是一直记着的。只要姑娘不行差踏错，二少爷一定会护姑娘周全的。”
无尘会对梁颂宁赘言这些，无外乎就是因为梁颂宁当时救了沈明祺一命。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无尘还是心有余悸的后怕。
那是他们跟着沈明祺第一次入西洲苍域之地，此处的地界风貌与中原地区完全不同。
过分茂密的山林地带连年雾霭不散，软湿的山地让来探路的他们寸步难行。
但即便已是万分地小心，沈明祺还是一脚踩进了泥沼，自救不得。
可是无尘非常清楚，那一脚，本该是他迈出的，是沈明祺发现了地上的那些落叶有些不对劲，一把将他给推开了。
泥沼凶险万分，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无尘他们自幼跟着沈明祺也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各个都有不俗的拳脚功夫的。
但是再了得的身手到了这泥沼面前，都变得一无是处。
眼看着沈明祺半副身子都被那软乎乎却不见底的泥潭给吞噬了，无尘也顾不得什么先遣队的隐蔽之计，当机立断转了身就往山下跑。
然后，他就在半山腰遇到了上山来割羊草的梁颂宁。
山野里长大的孩子，即便只是个姑娘家，也知道在沼泽中如何自救。
被无尘带到出事地后，梁颂宁立刻麻利地割了沼泽沿边的一大片青草，然后又飞快地将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草条揉搓在一起，扔给了沈明祺。
脆弱的野草在梁颂宁的手中变成了救下沈明祺性命的绳索，也一并改变了梁颂宁的前路。
所以，无尘对梁颂宁并无好恶之感，他只是很简单的觉得自己也欠了这女子一份恩情罢了。
///
翌日，梁颂宁依然算好了时辰，在沈明祺离府以后去了山昙苑。
她到的时候，温乔并了丫鬟红绸正好从里面出来，只是温乔的眼眶泛红，瞧着像是哭过的样子。
梁颂宁微怔，下意识地往廊下避了避，不想多生事端。
谁知今日温乔见了她竟然破天荒地微微一点头，又柔声地唤她“梁姑娘”，仿佛之前两人的针锋相对全都已成过眼云烟。
梁颂宁不知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只能干干笑着应了一声。
好在温乔似也没心情与她多言，只撇开视线带着红绸速速出了檐廊。
梁颂宁目送两人远去，直到春色吞噬了那两抹纤细聘婷的背影，她方才转身轻扣起了门扉。
掀帘而出的是青黛，见梁颂宁来了便笑道，“二少奶奶方才还在念叨姑娘呢。”
梁颂宁一愣，倒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让华云芝上了心。
但她还是机敏回道，“是我大意了，没拿捏好时辰，就怕来早一步扰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用早膳。”
青黛淡淡一笑，将梁颂宁往屋子里头引。
路过前厅时，有两个梳着双螺髻的小丫鬟正抱着软垫床帷、被褥罩子什么的从里屋走出来，窃窃私语的笑声听着活力满满。
青黛瞪了两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小丫鬟顿时噤若寒蝉，吓得恨不得踮起了脚尖走路。
青黛顺势朝着身后的梁颂宁看了一眼，却见梁颂宁的目光竟驻留在小丫鬟们怀中抱着的那些个物什上。
穿过前厅进到里屋，梁颂宁见这里四下的居家之物皆已焕然一新。
新的蒲团垫子，新的橱帘窗挂，连碧纱橱上的坠子都换了绿粉相间的络子，看着都让人觉得春意无边。
华云芝正靠坐在罗汉床上看账簿，手边摆了一副汉白玉珠算盘，笔砚搁在矮几一角，正中间垒的那十几本账册亦是码得整整齐齐的。
屋子的南窗被支开了一条细缝，晨风徐徐送进，拂过窗台上摆着的那盏铜脚香炉，隐隐的能闻到一股子清甜的沉水香。
只这么看了两眼，梁颂宁便在心中暗叹，这个华氏，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
见人来了，华云芝便慢条斯理地合上账册，又吩咐青黛搬个椅子过来。
梁颂宁坐下以后就把昨儿写好的药方子递了上去，然后说道，“那药汁的量不太够，有些气味相近的药未必一次就能尝得出，所以这方子上所记的也不一定精准。”
华云芝捏着方子一愣，很是诧异，“那药......你全喝了？”
梁颂宁点点头，坦然道，“医者尝药，也是再寻常不过了。”
她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因为在她还是自己的时候，的确是实打实地拜了师父，正儿八经学了医术的。
一开始，是躺在床上闲来无事，后来也算是久病成医。
再后来，阿爹和阿娘听闻镇上来了个隐居偏地的老御医，便是想了法子把他老人家请来了家中。
谁知那老御医也是有些古怪的脾气，一开始三请四请地不肯来，后来因为馋了阿爹自酿的酒，请来了以后竟又不肯走，非要收了她做什么关门弟子。
她那会儿也是闲得慌，想说学学医术权当打发无聊了，谁知那老家伙为人师表起来竟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她便真从一个对医术药物毫不了解的门外汉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大夫。
无奈当时的她因为受限于那残破的身子，只空学会了一手医技，却没有施展的机会。
而现在，她却可以顶着“梁颂宁”的身份来试一试那些压舱底的妙手回春之术，这光是想一想，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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