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天牢。

　　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地府恶鬼在向胥丞相靠近。

　　胥丞相浑身找不出一块好肉，已经在这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站定在他面前的人，却已经没力气再骂。

　　“还没死？正好，我也不想让你死的这么轻松。”萧珩眼底的嗜血疯狂在此刻不加掩饰，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人透不过气。

　　胥丞相死死地盯着萧珩，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话，但终归不会是什么好话。

　　“胥府上下也才几百人，还是太少了。”萧珩眼睫微垂，轻声喃喃道，“要整个李家皇室，整个邺朝江山陪葬才够。”

　　抬眸之时，那眼中似乎映照出一片血海尸山。

　　萧珩抬手，长指白皙，指节分明，一条三四寸长的银蛇从萧珩的袖中爬出，缠在他的手背和指尖上停下，昂着蛇头，对胥丞相吐着黑色蛇信。

　　胥丞相瞪大眼睛，喉咙里想发出声音，此刻却只能涌出鲜血。

　　“你……你是……”

　　后面的答案他没有命再说出来。

　　今日的雨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预兆，道路泥泞不堪，水滴落在石板上溅起水花。

　　“大人，伞。”追云见萧珩出来了，立刻递了伞上前。

　　胥丞相已死，但是萧珩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痛快的样子，桃花眸暗沉沉的，看不见一点光。

　　萧珩淡淡地扫了一眼追云手上的伞，没有接过，而是径直走入雨幕中。

　　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哪怕站在雨中，他的发丝衣襟都是干的，没有沾到一滴水。

　　追云跟在萧珩身后，也不禁暗叹道，大人的功力似乎又深了不少……

　　萧珩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本以为所有人都睡了，却不想揽月阁的红玉撑伞急匆匆跑来。

　　“奴婢见过大人。”红玉行礼道。

　　萧珩微微皱眉，“大半夜的发生何事了？”

　　“公主半夜梦魇了，这会儿烧得神志不清，还哭着要宫中的嬷嬷。”红玉禀报道，心中也怕因为自己没照顾好李卿凝而被责罚。

　　萧珩原本已经打算休息了，这会儿脚步一转，往揽月阁走去。

　　李卿凝身上的毒一直都在，之前也只是帮她暂时压制，她身体又弱，现在会复发也很正常。

　　不过哭着要找嬷嬷是什么臭习惯，还没断奶吗？

　　萧珩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进了揽月阁。

　　几个婢女正忙进忙出的，一见萧珩来了，各个都大气不敢喘地站定到一旁。

　　李卿凝从得知自己要被送去东夷的时候，就每日忧思过度，胥丞相和张太傅的事情都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这会儿病倒也不足为奇。

　　“喂过药了吗？”萧珩问了红玉。

　　红玉点头，“已经喂过公主了，只是公主一直在做噩梦。”

　　李卿凝确实一晚上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送去东夷当质子，被东夷人每天打骂，还没饭吃的场景，一会儿又梦到胥家几百人在刑场人头落地的画面。

　　“我……我不去东夷……皇弟，你别怕，我保护你……”

　　李卿凝蜷着身子躺着，嫩白的手死死攥着锦被，脸上因为高热烧得通红，无意识地微睁着眼，嘴里说了一串胡话。

　　“嬷嬷，我要嬷嬷抱……”

　　李卿凝哭得惨兮兮的，萧珩坐到她床边，略有些嫌弃地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什么老嬷嬷值得你这般惦记。”

　　萧珩像逗小猫一样，用指尖碰了碰李卿凝的脸颊，“萧大人给你抱好不好？”

　　萧珩才从外面回来，指尖冰凉。

　　迷迷糊糊地李卿凝眯了眯眼，伸手攥住萧珩的一根手指，滚烫的手心都凉快了许多，她闭上眼睛安稳地又睡了过去。

　　红玉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起，萧珩不喜欢被人触碰，曾经想要触碰萧珩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大人，公主年纪尚小，病了比较麻烦，还是奴婢来照顾吧。”红玉小心翼翼地道。

　　萧珩也没抽回手指，任由李卿凝攥着他。

　　“你们都下去吧，我陪她一会儿。”萧珩吩咐道。

　　红玉垂头领命，带着一众婢女去了外面守着。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能隐约听到屋檐上的水滴下的声音。

　　萧珩探了一下李卿凝额头的温度，许是吃的药起了效，高烧慢慢退了下来。

　　李卿凝身上的毒只要不长期服用，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为她解毒对萧珩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本意是想等李卿凝去了东夷，让她在东夷毒发身亡，这样可以有理由挑起战争。

　　但是，这小东西梦里都怕被送走。

　　到底要不要留着她呢？

　　……

　　李卿凝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池塘的荷叶上还盛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卿凝坐在床上，神色怔愣。

　　昨天萧珩是不是来了？

　　虽然病得很难受，但是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他了，所以对他的声音非常敏感。

　　珠帘被挑开，一个稍偏丰腴的老嬷嬷走了进来，身穿着宫里的女官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仪态也挑不出瑕疵。

　　李卿凝眼睛一亮，连忙就要从床上下来，“常嬷嬷！”

　　李卿凝下来的急，还差点被锦被绊住，好在常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

　　“公主怎还是如此冒失，摔了可怎么办？”常嬷嬷轻斥。

　　李卿凝当初决心偷跑出宫，就没再想过会见到常嬷嬷，此刻再见，咬着唇一时没忍住，抱着常嬷嬷就哭了起来。

　　李卿凝和李怀安是双生姐弟，在宫中龙凤胎的降生意味吉瑞，所以他们的母亲因此一跃被封了秦贵妃，后宫的地位仅在前皇后之下。

　　所有人都因为秦贵妃一朝翻身了，但好景不长，秦贵妃性子软弱又无趣，虽然容貌出众，但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娇花。

　　先帝很快宠幸了另一位妃子，那位妃子膝下无子，便仗着盛宠，把李卿凝和李怀安姐弟要了过来养着。

　　秦贵妃心中虽然不愿，却也不敢惹是生非，所以便默认了把孩子送去给别人养。

　　但谁知那位妃子第二年也怀孕了，李卿凝和李怀安便被随意放在一个宫中自生自灭，不仅是那位妃子不想管他们了，连他们的生母秦贵妃似乎也不怎么亲近他们。

　　直到几年后萧珩出现，有他给秦贵妃出谋划策，他们姐弟二人才被秦贵妃重新接受。